前日海軍第六燃料廠,擁有新竹、清水、高雄三廠。新竹廠的器材、清水廠的員工、高雄廠的產品都與台灣營業處有關連· · · · · ·。
接台灣營業總處總處長曾貴倫先生函示:囑寫「中油與台營史料」有關的稿件。又接台營總處員工關係分會執行秘書王敬承先生條示:寫清水工場接收之同憶,或有關台營處之任何稿件。因案卷早已交出,舍下台北南京公寓蝸居,數度遭遇颱風,屋內水深及腰,衣物書籍照片等件,一再泡湯,手頭缺乏資料。往事雖猶歷歷在目,然年月、案情、人事等項,但憑片斷記憶,必多疏漏,所以遲遲不能下筆。
王先生所說的清水工場,與台營總處在人事物質方面,是有淵源的,可是有些事情,不是三言兩語,能夠說得清楚。要說須從我進入石油人行列開始。
清水工場結東時,確有好多位同事,轉至臺灣營業處來服務。實際上、這些人中有幾位是幫我在新竹做事,而於新竹工場縮編時,不願留在新竹,而隨我同往清水去的。清水工場想先利用空地,種些嘉義溶劑廠所需的笔麻、花生類作原料,也想種植烏桕、香茅草榨油檢驗、研究是否可作燃料油的來源。為鑒於能源危機遲早會來,煉植物油作燃料是可試行的一條道路。巴西以酒精作燃料已行之有年,我國在對日抗戰期間,燒酒精的汽車比湯仲鳴的木炭汽車更吃香。這些事都證實以植物油充燃料的可行性很高。清水工場內有現成的榨油設備,有原料就可生產。要生產先得把有用的人留住。可惜大陸情勢突變,清水機器設備遷往嘉義,乃有一部分員工調台營處。事情演變,是怎樣的呢?
一、工作自整理倉庫開場
在石油事業接管委員會所接收約單位中,前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(下稱六燃)是其中之一。六燃在台灣有新竹、新高、高雄,三個「施設」,即新竹廠、清水廠、及高雄廠。新竹廠佔地二百餘甲、清水廠佔地四百餘甲,都未建設完成,日本已戰敗投降。中華民國三十五年,繼 孫玄銜 先生之後,我奉 金開英 先生之命,將新竹廠與清水廠,縮編為新竹工場、及清水工場,加以整理,然後歸併於中國石油公司。此項工作完成後,於民國三十九年調至本公司的台北辦事處,在秘書室服務。從三十五年到三十九年這三至四年間,算是得了些倉儲管理的實際經驗,獲知保管倉庫,須擔心根多事情:既怕火、又怕風、須防災、又須防偷。記得新竹廠曾被偷兩次:一次被倫輪胎數十條,一次一個火力發電廠的一房間儀表,一夜被拆光。這兩個案子,東奔西走,盡力追查,贓物總算追了回來,但因此被開革的人,則有九名之多。清水廠也有竊案:有人竟敢來挖埋在地下的管子,並將存在庫中的管子搬走。當然也一一追同,將涉案的人,送官究辦。連連敲破職工飯碗,自然耿耿在念,心中很不舒服。然若丟了東西,不去找同來,那末將如何向公家交代呢?
竊案之來,總有原因。外在的因素是日軍連年敗戰,地方上民窮財盡,無業可就,生活艱窘。內在的因素是員工見工廠器材頻頻外運,連埋在地下的管件都挖走了,顯然開工無望,怕器材搬清後會被裁失業,人心惶惶。飢寒起盜心,偷竊於是發生。怎樣始能俏除恐慌,把人心穩定下來呢?所以當 金 先生蒞臨視察時,其時主持本公司新竹研究所的張明哲先生要我說話。我說:請聲明,不裁人。 金先生就說:不裁人!這三個字,很響亮。就憑這三個字把人心安定下來,使調撥同整理工作,能夠順利進行。
二、「不裁人」三字使人能安心工作
不裁人是個好消息,當然要向員工們講一下。我說:中華民國對日抗戰八年,國力損傷甚重。現在要從廢墟裡重建,當然需要一段時間。辛苦數年後,情況將一年比一年好。各位要有信心,大家一齊努力。將來各位的收入,一定會比我好得多。一旦台灣走向現代化的大路,二三十年後,高樓連雲起,汽車滿街跑。人事制度建好了,大家將會有退休金,而你們的退休金,一定比我高得多……聽到這些話的人,有相信的、有懷疑的。有人說:台灣有地震,不宜建高樓,樓高六層以上,地震有危險,會倒掉。此一錯覺,使人迷惑。按諸事實,在民國三十年代,未聞有人在台灣起高樓,一是無此錢,二是無此膽。迨民國四十年代中期,台泥大樓在台北市中山北路出現,祇建到六層高。之後,第一大飯店在台北市南京東路興建,就有十層了。這兩座大樓,經數次颱風地震,都沒有倒。大家膽子大起來,高樓年年成長,到處看得見,平房反而成為古屋了。至於待遇會改善,因津貼和福利時有調整,大家都是相信的。雖然調整的數字,不一定能平衡物價的漲風,福利會的配給品亦僅 一兩 斤食袖或幾塊肥皂,但公家有此善意,已經極為不易。當年通行的-句台語是「嚼崩烏拉」即吃飯夠了的意思。這較戰爭時期,盟機時來轟炸,性命朝不保夕,飽一餐、餓一餐的日子,已有天壤之別。有人告訴我:在被轟炸的日子裡,一隻雞或一台自轉車(即腳踏車)可以換得一棟房子。房子如遭炸中,立刻化為烏有,而一隻雞可以大吃一頓,一輛自轉車逃警報時就可逃得快些,留下老命了……有些人對於將來的收入,都會比我好,表示不解。我說:你們比我年青些,日後待遇調高時,我已在早幾年先退休了。對照事實,果然如此。於民國六十六年,我以十三等八級退休時,領得新台幣五十餘萬元,此款已可清償先室病癌兩年間多項用賬,但似尚不及與我當年在清水同事,而在近日按勞基法退休的總領班!所領金額的一半。這就叫做「後來居上」。越是後生的人,福氣越好。
三、車自拼裝,屋自修
上面這些話,都是在公餘和員工們聊天時說的。目的在讓他們知道公司正在策畫開工,大家共同維護公司的資產,就是保障自己釣職位。防偷防災一一做好,工作始能存在,這事有賴於大家同心同德始能辦到。這樣談了幾次,彼此的了解增進了,我就請工料部分的同事,找懂機械與土木的人手,修補倉屋,又從幾堆廢車裡,檢取可用配件,看看能否拼裝出幾部卡車來。鑒於彼時的景況,要想請上級發下一輛卡車的希望極小,一來外匯無著,二來向國外購進口貨,時間要半年到一年,等不及。原有的二輛老爺車此修彼停,已到了青黃不接的階段。主管工料的陳義淵兄很了不起,居然先後能裝配出四部卡車,也找出四位司機來。此後數年間,新竹和清水兩工場的材料搬運,就靠這六部車子在撐持。至倉庫房屋常常要修,是因新竹風大雨多,存糖、儲穀、及堆置機具的庫屋,都怕雨水。存糖號稱千噸以上,實數尚待過磅,但地面上有糖水,倉角上有破洞,蜜蜂嗡嗡嗡嗡,鑽進鑽出,顯然是找不到花朵,採不著花粉,卻聞得了糖味,來偷糖喫了。必須趕緊補漏洞。穀倉中的存量,不下十萬斤,是清水收來的租穀,也是木公司在台員工配給的來源,必須驅蛇捕鼠,防水防潮。穀子存多了,是一個麻煩,除平時要小心保管外,尚得應付地方上缺糧時來借。宿舍區的木屋,破舊的多,修補的工作來不及做,戶與戶之間,編竹為籬,竹子的取得,要從廠區左側的一排廢屋上去拆,這也是很費人工的事,祇能做到舊料送至工地為止,如何編排,各戶自理。又六燃廠區的對面,曾駐有一隊護廠的海軍,光復初這個小營區由我國海軍接管,但用水仍由我方供應,如遇水道阻塞,或因停電停水,即需派工協助修復……諸如此類,拉拉雜雜的事務,在工場材料整理與撥運期間,是做不完的。
四、器材亂堆,東西很難找
材料為什麼要整理,因為凌亂。該放在屋中的卻擱在露天,或塞進防空洞裡去了。不得不放在露天的,也無適當的照顧,如以墊料擱高,不使俺水,或者在頂端加遮板,減少日驪雨淋的損害。進了倉庫的器材,既無擱架,亦不編號,不管大小輕重,混成一堆。文具、工具、傢具,散在各室,電線、電話、電纜,亦未集中。雜草叢中藏鐵板,耐火磚下有煤屑。空桶丟在牆角,電桿橫倒路邊。機油、汽油、酒精、汽油精等易燃物資,缺乏消防器材,保護不夠周密。電氣用品、汽車材料,與彎頭、接頭、凡而、鐵鏟等等,亦無專用庫房。所以每逢派某人往某庫,依某冊取某物,其人一去一個多小時,不見同音。這是怎麼一回事,不免派人再去瞧瞧。約廿分鐘後,去瞧的人同報說:那個人還在一大堆櫥櫃堆裡,扒上扒下,東摸西摸,努力的找。那座倉庫的面積,不下於一個籃球場,照他那樣子摸法,就是摸個一整天,恐怕也摸不出一個名堂來……倉庫弄得如此雜亂無章,可能是日軍被豐軍炸得慌了手腳,器材搬出搬進,越搬越亂。在這種亂糟糟的境界裡,看貨的人,一批一批的來,撥料的事,一批一批的做。要想好好兒整理一番,無從著手。
五、午餐桌上商撥料,憑張先生一言為定
到新竹工場來看器材的人,絡釋不絕,頗有幾位來自台灣營業所。打長途電話來要東西的事,也連續不斷,台灣營業所打來的電話也不少,看後把單子開來,原則上以急用單位為最優先。會商在午餐時邊喫邊談,由 張先生作決定。在宿舍地帶的一個職員宿舍,被改充公共食堂。進門有一張大圓桌,平時坐不滿十人,有客人駕到時,大家擠一下。各單位來賓,都在此吃飯。菜餚很簡單,常見的是一碟旗魚, 張先生稱之為「木頭魚」,因這碟煎魚好像木頭一樣,一圈又一圈,有年輪。主辦膳食的這一位同事,叫古莊,人很機敏靈活。街上買不到菜時,他仍有辦法把菜弄到,餐餐不缺。因在民國三十六年的三月初,新竹確有一段不易買菜的日子。他的真實姓名是莊水樹。在日治時代,日本人推行皇民化政策,喜改造國人姓氏,辦法是在姓上加一個字,莊水樹改成古莊水樹。四個字太長了些,叫起來不方便,大家就啡他為古莊。台灣光復了,應該恢復本姓,稱他為莊先生才對,可是叫慣了,一時改不同來,人人還是喊他為古莊。
六、器材調撥的動向
器材是如何調撥的呢?有三個方向。一是遵照上海總公司的指示搬運:如將廠內一座火力發電廠的整套設備拆卸,協助裝箱,當場點交資源委員會方面派來的一位廠長先生接收,將運往基隆候船轉運湖南。另一個方向是運往天然氣研究所,祇要車輛抽調得出來,經常的運。第三個方向是運交給本公司的各單位,因工場內車輛少,長途輸送無此力量,運輸工具各單位自備,但可由本工場代運至火車站或廠內的鐵路支線交貨。那時候鐵路車輛不足,空車廂要預約,這些當地雜務,統由木工廠幫同辦理。
七、 程涵之先生來提油桶
台灣營業處時常派人到新竹廠來看貨或撥取需用物資,一概立即照辦。記得數量較大的是油桶,提運人是程涵之先生。他根仔細,油桶一個一個的看,還要敲敲打打,聽聽聲音,沒有蓋子的在地上四面的找。這些空桶是事先在廠內各個角落裡收集而來,成堆排列在鐵路支線處,等候檢修轉運的……除了油桶之外,程先生還選過一些鋼管和配件。
八、台灣營業處割取新竹工場之一角
在器材整理搬運中,都有警衛在旁監護照料。鐵路支線的出口,在廠區的東門。東門是外運材料的集結點,設有邊門,置有崗亭,日夜派人看守。整個廠區到竹東大路邊,因曾與中國銀行有一筆借款關係,轉讓該行抵償債務。僅有東門這一角之地,算是保留下來,作為台灣營業處新竹供應站(之後,擴大為新竹儲營所)的油庫。這個油庫的優點是:地在郊區荒涼之處,一時尚不致發展為市場。一變成市場,戶口聚集,即有被逼遷之虞。試觀板橋油庫,原先也頗冷落。板橋興旺起來,人口增加。新到的住戶,就聯合起來要請早就存在的板橋油庫搬家了。高雄火車站的加油站,台北市中山北路大同工學院前,和南京東路棒球場邊的加油站,都是在類似的情形下被趕走的。現代化的都市計劃裡,常有公園預定地的設置。實際上高雄市、台北市新建的大小公園,也較光復初增添了多處,而且仍在加建之中,使市民添加了許多休息的場所。這是德政,值得大家感激。可惜的是:尚罕聞在新的市鎮建設計晝圖內,有「加油站預定地」的設定……
新竹油庫的又一個優點是:有一條現成的鐵路支線,可銜接鐵路縱貫錢,將高廠的油料直接運入庫內。雖然此條支錢每次須穿越台肥五廠廠區,但亦僅略費一點聯絡時間而已,一大筆購土地鋪鐵軌的費用,是省掉了。
當時,承辦這些撥運事項的職員是:陳義淵、陳鋕浤、黃連丁、蘇焰松等及其所屬工員。其中陳義淵兄後來調公司秘書室辦外購。外購器材內自然會有營業處的東西。故就義淵兄的立場來說:可以說始終在替營業處服務。陳鋕浤和蘇焰松二人調往台營處的高雄供應站服務。蘇兄並曾在花蓮協助花蓮供應站的建設。黃連丁兄調營業處的新竹供應站辦銷售業務,但家居苗栗,每天上下斑須往返奔波,十分辛苦。這四位辦事認真,工作努力,做到民國五十年代,「嚼崩烏拉」,公司這幾個錢的待遇,都已留不住他們。未到「限齡」,就陸續提前退休了。好在他們親友很多,自己能力又強,務農務商,各有成就,並且兒女成行,福氣很好。
就上邊的簡單斂述中,已可看到六燃的新竹廠,在人、地、物,三方面,和台灣營業處,都有所關連。假如目今的本公司台灣營業總處是欣欣向榮的一株槃槃大樹,那末六燃新竹廠的人、地、物,僅係這株大樹根莖上的幾小枝莖鬚。莖鬚雖亦曾提供了一絲絲的水分或養料,說起來還是根微末的。
九、結束新竹工作,轉往清水
在新竹工作期間,清水廠由我遙領,據報有莠民侵入霸耕,挖掘道路,破壞水溝。清水廠已建成的水溝道路佔地二十六甲 。從辦公地點到濱海廠房這條幹道,長二公里,寬五十公尺,路基堅實,路面平整。小型飛機可在此路上緊急迫降。此路是此廠存在的生命線,必須用力保全。當時除切囑管理人員報警制止外,亟思速將新竹事務辦竣,趕往處理。
要想把新竹工場整理清楚,必先停止調撥。其時大宗物資砂糖、積穀、煤炭、油料(包括地下油庫)等已先交清,鋼板管件重要機具亦已分撥就緒,當即報准上級停止撥料,集中人力整理。先把沿竹東馬路,宿舍外側的醫務部房屋及四周場地騰空,又找舊木料做了一批擱架,排列在空屋內,然後一個倉庫又一個倉庫的清理,把殘存機器、馬達、几而……等分門別類,各存各室,各就各位,全部登帳列冊,連同願意留在新竹服務的職工名單,移交新竹研究所 程尚義 先生接管後,就帶了自願同往的職工,到清水工場去工作了。
十、清水工場土地、房屋、器材均待整理
六燃的新高施設,改組為本公司的清水工場,初隸於本公司的新竹研究所。場有土地,大部分已有人在種植。是日人建廠前原有的農戶,還是新近由別處進來霸耕的?各戶種植的面積各為幾何?在這塊土地上耕作的農戶,有多少人是簽過約的?是向誰簽約的?為何其中又爆出一個合作農場來?假如現在要清出一塊地皮來建一個什麼新廠,已在這片地面上耕種的農人將如何安排?種下去的作物將怎樣補償?問題多多,不止一籮筐。而地方上的意見,更是龐雜。有人說:有空地,就該利用,不容閒置。已在種植的農民,就該與之簽約,這就叫做安定民生。又有人說:工廠的姻囪既不冒煙,工場就得撇消,員工即應遷散……這些論調,好像侵佔公地是正當的?毀壞道路水溝是應該的?但沒有想到找一塊地來建廠,要花多少時間、費用、和人力。這裡現成的基地,和建成的水電道路、廠房、宿舍等項,即為一大筆資本,再加上現金、機器、原料、人才,一個或幾個工廠就出來了。那將可生產多少貨品,養活多少人口呢?
在這樣-個人言嘖嘖,有人在打這片土地的主意,擺明了是一個很不順手的環境。大石臼既已頂在頭上,這齣戲就得照演下去。這一點,與我同往清水的各位員工,他們也早就看清了的。他們認為清水的情況再差,也未必較新竹更差。在困難的環境裡,也許可以認識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來吧?
十一、清理地籍,試行種植
為配合公司的生產計畫,約在民國三十七年問,清水工場改隸於嘉義溶劑廠。當時工作的安排是這樣的:陳義淵兄仍主管倉儲工料,蘇焰松兄管會計事務,黃連丁兄管土地及種植,由陳深居君協助,蔡程璽君管運輸,陳鋕浤兄管總務,印章也交給他管,我自己承辦與地政局,台中縣政府、鄉鎮公所、地方人士聯繫、協調等公務。為使對已在種地的人,如何可有合理合法的處置,曾洽得地政局派專員到場視導,並召集現耕農開座談會,聽取意見。出席人數踴躍,其中有好多位是頭光面滑,膚色紅潤,雙手白嫩,皮鞋擦得亮晶晶的,翩翩佳士。遠望近看,都不像粗手染腳的種佃佬,連一點莊稼漢的氣息也役有,倒很像議壇上雄辯滔滔的摩登紳士,或包打官司的現代訟師。這片土地上有長袖善舞的風雲人物在插手,有無包攬放租的事,已可不言而喻。此情此景,這位地政局派來的專員先生,行政經驗宏富,看在眼裡,胸中當已雪亮。
為了確保地權,地籍必須整理,這件事就從清丈著手。另一件事需先做的是;這個工場內尚有多少空地,可以自行利用,試種所需原料。清查之下,還有三十餘甲,另外在濱海地區尚有一大片鹽分很高的砂地,徜能設圍浸水,設法降低鹽分,也可運用,所缺少的是農業人才。應急的辦法是商得蔡思齊先生協助,認識了台大農業試驗所的季景元先生,由工場分批派了數十人前往實習農事,每期在三個月之譜,必須學得一些實用的知識及帶些種子回來。這些人中有鄭石正、康水萬、許石河、邱業源、劉朝雲、張榮華、李金鎮……他們原有機械、車床、水道、電工、鉗工……等特長,有人並曾往日本四日市油廠實習過,所以在農業試驗所學習時都很用功,回工場時果然帶了不少種子來試植,連「盤克夏」種豬也弄到了,初步的目標要做到自給自足,讓這個工場能存在,等待機會建廠。
試植的作物崑麻和花生,都有收獲,用火車運往嘉廠入庫,但在海邊試種小量芝麻,經不起海風的吹襲,卻夭折了。又試種的一小片地的西瓜,預備作員工福利配給之用,生長情況良好,則被晝伏夜出的螻蛄,一個又一個的鑽將進去,亂吃一通。種瓜的工具,又急又氣,夜問自動掌燈去捉,也捉不完……還有一件事是:在花生收獲以後,據報忽然有數以百計的男女老幼,踴入場中挖取土中殘留花生。這事使我想起三件事情:第一:或許這是此地的習慣。試看養鴨人每見他家稻割好了,便將鴨子趕入稻田覓食餘粒,在所不禁。第二:常在碼頭船邊,見窮苦百姓,掃取麻袋中漏出的黃豆、玉米、雜糧,納入布袋帶走,港警亦未呵斥禁止。第三:會不會有人想來滋事,須弄弄清楚。當時就笑著答覆報信的人,及在旁的工員說,倘然我們自己把收割工作做得很完美,殘留的花生就根少了,你們說對不對?祇要他們不侵入尚未收割的地區,暫勿理會……。
十二、小鎮上的單位主管,不容易做
不與地方上有磨擦,與地方人士和諧相處,是管理新竹及清水工場時所定的原則。這一點是所有職工都知道的。在鄉村裡當一個佔地頗廣的小單位主管,在當地是一個目標。和地方機關及地方人士的禮尚往來,勢不可免。如想閉門自守,概置不理,是行不通的。如果要理的話,揖讓進退之間,如何才算適當,也無標準。感覺上是一與地方上開始交際,紅白帖子就源源而來。地方上的知名人物如楊天賦、楊肇嘉、李晨鐘、呂訴上…也陸續來訪,接下去是邀約便餐,如不去的話,就得罪了人。當時工場裡沒有交際費這種預算,連在新竹台北請人協同查追竊案,不免要招待人家吃一下便飯等等,都得自行墊付,從未報賬。不料到清水後,當地學校開運動會或有什麼典禮,校長先生也會專程請去觀禮,總不能空著手去,至少一面錦旗、一個獎杯之類的菲儀,也得帶一點去啊。彼時我底薪約在三百元左右,因係單身,連津貼月入與工員相差有限一一職工家中直系親屬多的,津貼也多一一常被應酬費用,弄得前吃後空。
十三、資源委員會所屬數廠,遷廠未成
當工場在忙地籍清理、試植油料作物之際,公司已洽資源委員會的中央電瓷廠、中央無線電器材製造廠等五個單位遷台,在本工場內建廠。各廠高級人員,紛紛前來考察,一一竭誠招待,多予方便,可惜大陸匪共作亂,器材運不過來。嘉義沈廠長覲泰先生乃囑我試洽空軍單位,我就跑到台中公園對面的航空工業局,去拜訪局長 朱霖 先生。相談之下,藉悉朱局長正為貴州及廣州發動機製造廠遷來,場地無著,而在東尋西找。當我提出工場可以供他運用時,他大為高興,當我提出員工中願意留在當地工作的,他須安插,現在場地上耕作的農戶,須同樣給予工作,不使流離失所,他也滿口答應。隔天,他就率同隨員驅車到工場視察,並要我陪他到台中港邊看看。我陪他看了倉庫地區,與邊綠的防風林地帶,林木以木麻黃為主,已長得很高,告訴他不要砍掉,以防飛沙侵入。他興致很高,一定要去海邊瞭望一下,一直跑到防彼堤旁。他問:這裡有什麼古跡嗎?我說:這裡古來就是台灣中部帆船航向福建的一個碼頭,已很久沒有船舶來往了。他看見有一個像亭子般的一座小建築物,已傾倒了,問這是什麼?我說:日皇作太子時,曾到過這裡,日人為他建了這樣一個東西,倒掉算了……實際上還有一件軼事未及說給他聽,即清水工場中有一位 蔡程璽先生,為了準備替日本皇太子駕轎車,有一段時間,命令他每天須駛車去一趟日月潭,以熟悉路況。這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使。日本軍人這種強迫性的訓練方式,使淪陷時期的台胞,喫足了苦頭。因為蔡先生的駕駛技術精良,而工場裡的福利事業又少,曾在公餘時間辦了一個訓練班,請蔡先生當教師,凡要學汽車駕駛的,就可報名參加……。
十四、清水工場移轉管轄
沈廠長知道了上述情形以後,就訂期約請朱局長到嘉義,與金先生會談。商治本公司將清水工場土地房屋,以每年一元的代價出租。職工願留在清水的,由發動機製造廠錄用,種地的農人,亦由航空工業局妥為安置。這幾點與最初在台中所談的,原則相同。
其時,清水工場職工的出路有四個:(一)配五分地,去種植(這是當地工友所提出的)。(二)留在清水,轉職發動機製造廠。(三)調往嘉義溶劑廠。(四)調往台灣營業處或本公司其他部分。這四條路,全憑自擇,絕不勉強。
最後的兩個月,我因事先離開清水,正式的移交工作,由嘉義廠孟作民 先生代勞。孟先生與陳文雄先生,在器材調撥與整理上,協助也多,服務的熱忱,令人欽佩。而好多位員工,都能轉至台灣營業處服務,有賴於李協理林學 先生的支持。 金先生所說「不裁人」三個字,充分辦到。前輩先生,一言九鼎,善意感人,不會忘記。
中華民國三十九年春,我回清水去料理一些結束中的雜務,見鎮上人口驟增,熱鬧得很。有人在覓屋,有人在買菜,有人在買傢具,有人在銀樓裡面叮叮噹噹的敲響了大頭(即俗語所說銀元)。原來航空工業局所屬各廠的員工,已源源而來。清水鎮上勢必要較以往為繁榮了。因而省悟到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。人的一句話,能使另一個人,或另外許多人及其子孫,都會受到影響。試想在半年或一年之前,這些人遠在貴州或者廣州,那裡會想到搬來清水住家的呢?這豈不是由於沈廠長覲泰先生所說:「試洽空軍單位」一句話,所生的後果嗎?